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褪色的坐标

发布时间:2025-07-14 阅读: 一键复制网址
       有人说沈从文偏爱边城,爱那三省交界的风里裹着的江湖气,湖南的船桨、贵州的山歌、四川的酒香,在酉水两岸酿出说不尽的故事。而我总念着瑶乡这三县交界的褶皱,辰溪的炊烟、中方的竹影、溆浦的溪声,在山坳里缠成一团暖烘烘的日子——那是比任何传奇都亲近的人间,是我打小就认定的,世上最好的地方。
       乡政府所在的老街就一条水泥路,被车轮磨得发亮,虽没赶集的日子,辰溪货郎的拨浪鼓、中方妇人的笋干摊、溆浦汉子的旱烟袋却总凑在一起,三种口音在街面碰撞,像滚在锅里的豆子般热闹。我打小泡在这声浪里,辰溪话的卷舌、中方话的软调、溆浦话的粗腔都学得溜,见了谁都能搭上话,仿佛这老街的烟火气,本就该从舌尖淌出来。
       对于我与小伙伴们来说,小溪就是夏天时天然的游乐场。我们备好了游泳装备,数着进站的车辆,直到那辆熟悉的白色中巴车停在站牌下。师傅摇下车窗喊我们,我们挤上车时,座椅的皮革还带着晒过的温度,车一启动,风就卷着路边野菊的香气涌进来,我们在客车上欢呼唱歌,心理都很愉悦再过半小时,就能把脚丫伸进凉凉的溪水里了。
        春秋时节山里藏着更多乐趣。春末的蕨菜刚冒头,我们挎着竹篮钻进林子,指尖被草叶划出道道红痕也不在意。凉粉叶是夏日的宝藏,摘满一篮带回家,奶奶用筛子滤出绿汁,拌上火坑底的草木灰水,静置半天就凝成翡翠似的冻,浇上糖水,吸溜一口,凉丝丝的甜从舌尖滑到心里,这是我最向往的“神仙豆腐”。野樱桃红得透亮,酸得人眯眼睛,可我们攥着满把果子往嘴里塞,酸劲过后,嘴角总挂着满足的笑意——哪里是贪那点滋味,不过是贪恋伙伴们挤在树下,你推我搡抢果子的快活。
        后来的事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,渐渐没了踪影。去市里上学的那天,中巴车在水泥路尽头拐了个弯,把三种乡音都抛在了后视镜里。再听见关于瑶乡的消息,是母亲在电话里说,山里怕闹泥石流,老街要整体搬迁了。新址就在山外不远,小楼排得整整齐齐,路宽得能并排走两辆卡车,可走在巷子里,听不见辰溪话混着中方腔的热络,看不见溪里追鱼的孩子,更没人隔着院墙喊“摘蕨菜去不”。偶尔回去,老街上的老人坐在门槛上晒太阳,眯眼认出我,用那糅了三县调子的乡音问“恰饭了冒”,我张了张嘴,那些曾挂在嘴边的回应忽然卡住了——原来有些话,只有浸在老街的烟火里,才能说得那样顺溜。
        当我站在新址的广场上,风从陌生的方向吹来,带着汽车尾气的味道。我知道,那个被三县气息浸润的角落,那个能用三种乡音打招呼的自己,都被留在了泥石流预警的红线之外。乡镇崭新的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,却照不亮记忆里那个坐标——那里曾站着一个孩子,相信世界的模样,就该是三种声音缠绕着,像凉粉叶的汁,混着草木灰,慢慢凝成时光里最珍贵的冻。
 
作者:米可 来源:多彩大学生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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