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尾的树
巷尾的老槐树说不清活了多少年,树干要两个孩子手拉手才能抱拢。树皮像太爷爷脸上的皱纹,深深浅浅地刻着光阴的故事,春天一到,细碎的白槐花就簌簌往下落,铺得青石板路像盖了层雪。
卖糖画的老张总在树荫下支摊子。他的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,糖浆拉出金丝,转眼就成了摇头摆尾的龙。孩子们攥着硬币围在旁边,槐花落在他们的发梢,像别了朵小小的香花。有次我踮脚够槐花,他笑着用糖勺敲敲我的头顶:“小馋猫,槐花蜜比糖画甜。” 说罢往我手里塞了块麦芽糖,糖纸在风里飘呀飘,最后缠在了槐树枝上,像只停驻的蝴蝶。
夏日的午后最是热闹。李奶奶搬来竹躺椅,摇着蒲扇给我们讲古,说这树是她嫁过来时亲手栽的,那时才齐腰高。蝉在叶间扯着嗓子唱,她的故事也跟着长起来,讲到张家爷爷年轻时救落水儿童,讲到王家婶子织的毛衣比商店里的还好看。树影在她银白的头发上摇晃,像谁撒了把碎银子。
秋天的槐树另有一番模样。叶子黄得透亮,风一吹就打着旋儿往下掉,像无数只金蝴蝶在跳舞。收废品的老周会把三轮车停在树下,铁皮桶里的空酒瓶叮当作响。他总爱捡些完整的黄叶,说要夹在孙子的课本里当书签。有回我看见他对着片叶子出神,阳光透过叶梗的纹路照在他脸上,那些深深的皱纹里,仿佛也藏着一片温柔的秋光。
最难忘是冬日的雪夜。路灯在雪雾里晕出朦胧的黄,槐树的枝桠裹着雪,像幅淡淡的水墨画。晚归的人路过,总会伸手掸掉枝上的厚雪,怕压断了细枝。有年雪特别大,整条巷的人都出来扫雪,铁锹碰撞的声音里,混着此起彼伏的笑闹。有人堆了个雪人靠在树干上,红萝卜鼻子冻得通红,倒像是槐树新添的伙伴。
去年夏天暴雨,槐树的一根粗枝被雷击断了。街坊们心疼得直叹气,找来木匠师傅小心地锯掉残枝,又在伤口处涂了防腐漆。如今断口处冒出了新绿的嫩芽,像无数只小手,正努力地向天空生长。
这棵老槐树从不说话,却把整个巷子的日子都酿成了蜜。清晨的豆浆香,黄昏的饭菜香,孩子们的嬉笑声,老人们的絮叨声,都被它悄悄收进年轮里。就像此刻,我站在树下,看槐花又落了满身,忽然明白,有些时光从来不会走远,它们只是变成了树的样子,在巷尾静静地守着,等我们回头望。
作者:王绍伟 来源:王绍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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