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半,我独坐于院中。四围寂然,偶有虫声唧唧,亦不过是寂静的装饰罢了。仰望天空,只见繁星点点,如撒了一把银钉在青黑的幔帐上。
城市的光害已使星空变得稀薄,然而在这偏远的乡间,星子们似乎格外卖力地闪烁着。它们排列成各种形状,有勺子状的,有弓形的,还有那横亘天际的银河,像一条模糊的牛奶路。古人曾为这些星群命名,赋予它们神话与传说,而今人却只顾低头看手中发光的方寸之物,对头顶的奇迹视若无睹。
我幼时亦喜观星。那时以为天上每一颗星都是一个世界,或许也有如我一般的孩童,正仰望着这边的光亮。后来读了书,知道星星不过是燃烧的气团,远的要在多少光年之外,那光亮出发时,地球上或许还是恐龙的时代。科学撕碎了浪漫的想象,却给了更为宏大的真实——我们都在宇宙中漂浮,被同一物理法则约束着。
一颗流星划过,转瞬即逝。人们说对着流星许愿会实现,这自然是无稽之谈。流星不过是宇宙尘埃在大气中燃烧的痕迹,与人的愿望有何干系?然而千百年来,人们仍乐此不疲地重复这仪式,大约因人生太多无奈,总要寻些寄托。
北斗七星最是显眼,自古以来为迷途者指引方向。今人有了卫星导航,不再需要仰望星辰寻路,星星便只剩了观赏的功用。科技的进步,使我们失去了一些原始的敬畏与浪漫。我想,古人在星空下感受到的震撼,定比如今的我们强烈得多。
夜渐深,露水打湿了衣衫。星移斗转,时间在这浩瀚面前显得尤为渺小。人生在世不过几十载,而星光旅行了千万年才抵达我的视网膜。在这广袤无垠的宇宙中,我的存在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,我的悲欢离合、得失荣辱,于星空何加焉?
然而,正是这渺小的生命,得以感知宇宙的浩瀚,思考自身的存在。石头不会观星,星星不会自省,唯有人类,在这无意义的宇宙中固执地寻找着意义。
回屋前,我又望了一眼星空。星星依旧冷清地亮着,不因我的凝视而多一分热情,也不因我的离去而少一分光芒。它们自有其运行的规律,不为尧存,不为桀亡。
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而人,偏要做那有知觉的刍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