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书馆的玻璃窗总在下雨时结出一层薄雾。我的指腹划过那些被水汽模糊的英文标题,忽然想起初秋报到的清晨,那时路旁的银杏还青涩着,像新生们怯生生的眼睛。教室的白炽灯总在深夜十点熄灭。季老师的大衣口袋里永远装着陈皮糖,她说做学习和过日子都需要回甘。我们对着英文原著打哈欠时,她正在翻译本上画简谱,硬笔沙沙声是教室的即兴钢琴。
二教阶梯教室的松木桌面爬满层层叠叠的刻痕。有人用圆规刻下薛定谔方程,有人用指甲抠出心形符号。某个飘雪的午后,我发现窗台积雪上躺着半枚带齿印的银杏叶,像被冬天咬掉一口的月亮。后来这枚叶子被制成标本,夹进《英美文学选读》的扉页,成为某次随堂测验的意外收获。
车棚里的老凤凰牌单车会唱歌。锈迹斑斑的链条与齿轮摩擦出沙哑的民谣,后座载过外文文献、社团海报和发烧的室友。最惊心动魄的那次,后轮胎压着樱花汛期冲向下坡,车筐里六杯奶茶晃出白色的浪。
而此刻梅雨季正舔舐着毕业证书的金色纹路。打包行李时翻出沾着茶渍的实验报告,咖啡渍在数据表上洇成小岛的形状。最后离开的人轻轻合上宿舍铁门,走廊尽头的声控灯应声亮起,像突然被惊醒的萤火虫。
我把那枚风干的银杏叶放进邮寄箱,听见图书馆檐角坠落的雨滴正在敲打离别时刻表。这座城市即将迎来新的雨季,而有些潮湿会永远留在二十二岁的褶皱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