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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咸

发布时间:2025-02-19 阅读: 一键复制网址
那个夏天,我的生命结束了。
我的一切都留在了那片海洋,我的书包,我的课桌,还有我的名字。
二叔发达了,我们离开了家,连奶奶也离开了海边。当时,我很神气,身着新装,有信心,有把握,我当着众人的面跨入轿车门,没有再往车外看一眼。
城市里啥都好,路也好走屋子也干净,连饭菜都有保姆安排,奶奶尽管享福便是,老人听得一脸神往,还夸儿子孝顺,但到了城中又只字不说。大家猜她是怕,怕这城市的钢筋水泥,怕这绵延不绝的高楼大厦。也有人说是喜,喜城中的稀罕,喜儿孙的成就。
我想,奶奶的魂是从那时丢的。她的根须被钢筋抬起,再也碰不到浅海微咸的海水了。老人把时间都交给了电视,没有了旧居繁忙的杂事,保姆又揽下了新居的忙活,呆坐在彩色的方块前便是奶奶的日常。保姆先看出了奶奶的不对劲,老人无论什么节目,都僵直着那个动作,像株干枯的植物,内部空洞而外表脆弱。
二叔给奶奶买了株绿植,从营养土到修剪器一应俱全,老人的世界里终于短暂地有了一抹绿色,但在片刻的转神后,老人又回到了电视机前,全家都可以肯定她没在看节目,她只是低着头,像在回忆,在懊悔,在沉思。
“我要回老家。”
奶奶在来城里三个月后终于憋出了这句话。
“老家已经没了,”二叔好声好气地和老人说,“老家已经卖了。”
“我要回老家。”老人倔着脾气。
“妈,老家卖了。”我妈掺和进来。
“我,要,回,老,家。”
隔天,派出所给我爸打来了电话。奶奶靠着自己的记忆,离家走了三公里,耐不住年事已高,碎片的线索终于还是断了,最后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坐在一家小店门口。
“管好你们家老人。”警察同志交代完走了。
奶奶在子女后面低着头,手里还攥着店老板给的面包包装。
父亲花了很久才给我找到愿意接留我的学校,我也花了很久才适应市中干燥的空气。城市和我同时开始了排异反应,我猜我也许不适合这个城市,随着父亲在城市奔波了几个月,我像裹在风里的颗粒,飘忽着,疾驰着,不停息,也无意义。随着钢铁洪流,在水泥丛林中来回浮动,混沌且凌乱。
在接受了我母亲朋友的宴请后,我终于回到了学校。我突然的来访使全班感到了迷惑与不安,相对陌生的尴尬,更多的是离群的割裂感,所有人都与我保持着距离,触而不及。
我曾真的打算离开海洋,但我失败了。每次城市下雨,我都能闻到一股微风带来的熟悉的气味,它把我带回了童年最快乐的日子,但转眼却又被吹走了。吹着城市的风,第一次发现透过冷风如透过热浪一样,世界都会轻轻地抖动。感觉自己和空气融为了一体,寒风下高楼都在微微地颤抖。
我弄丢了我的一切,旧日的时光被我从身体中剥离出来,我曾如此喜悦于摆脱这一切,如今却又如此惘然。我的世界像下了一场雨,记忆和空气一样湿润,迷茫而模糊的今日前是淡淡的咸味,是那阵淡淡的海风。喜欢风的摩挲,喜欢水的缠绵。我愿意让滩涂与浩海抽离我的灵魂,也不愿在此枯为尘土。
我背着父母,带着奶奶回到了旧居。路程不长,出租车只用了半小时便到,下了车奶奶便一脸欣喜地走在前边,兴奋地冲着周围指指点点,她像个学艺而归的书生般激动,建筑在记忆中一个又一个地复苏。旧居的门半掩着,老人快步前去打开了门,但屋中什么都不剩了,没有桌子,没有椅子,没有嬉戏的孩孙,没有劳作的儿女,也没有屋中的炊烟,她已经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,也已不是那个顶天立地的一家之主了。
“我的家呢?我的家呢?我的家没了,我还怎么回家啊?”老人瘫坐在地上,看着空洞的屋子,像个迷路的孩子般不知所措。
这次,奶奶真的迷路了,她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。
老人不再说话,只是坐在门框上,天暗了,海风从后门穿过客厅吹向我们的后背,湿润的季风夹杂着淡淡的咸味,在我心中的空隙里打旋。
我听见我的身体里刮起了一阵狂风,这一瞬我好像突然明悟了。我喜欢的并非单单是大海,我喜欢的是迎面吹来的清爽夹杂涛声与鸥雀啼鸣的海风。我喜欢的也并非单单是那片滩涂,我喜欢的是那天漫步将我轻轻裹挟地和煦微风。记忆里没有风,却唯独留下被风泛起涟漪的心。我记得风的形状,气味,声音,却唯独忽略了风的存在本身。
风兀自吹拂。让这一切恰到好处。
“奶奶,该走了。”
我搀起老人,打道回府。
回首便是大海,我幻想着随风飘入海水之中,向着海的对岸不停地游,不停地游,一直游到海水变蓝。
作者:施文涵 来源:多彩大学生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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