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里的告别信

蝉鸣里的告别信
高考结束那天，教学楼前的香樟树被晒得发亮。林小满握着准考证站在走廊尽头，看苏野的白衬衫消失在楼梯拐角处，突然想起三年前开学时，他抱着一摞作业本从楼上跑下来，阳光穿过他额前的汗湿的碎发，在她课本上投下一片晃眼的光斑。
"小满，快走啦！去撕书！"闺蜜小夏的喊声把她拽回现实。顶楼的风裹着撕碎的试卷漫天飞舞，红的蓝的习题纸像褪色的蝴蝶，掠过她发梢时，她看见苏野站在操场边，正仰着头接一片飘落的数学卷子。那张纸上还留着他去年给她讲题时画的辅助线，用铅笔轻轻描的抛物线，末端有个小小的笑脸。
散场时天已经擦黑。便利店的冷柜亮着暖黄的光，她弯腰拿可乐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易拉罐开启的"噗嗤"声。苏野的手指节抵着铝罐，喉结在暮色里上下滚动："听说你要去北方？"汽水气泡在舌尖炸开的瞬间，她想起无数个晚自习后，他把保温杯推过来时说的"趁热喝，姜茶"。杯壁上永远凝着细小的水珠，像他每次讲题时，睫毛上沾着的汗珠。
凌晨三点的烧烤摊飘来孜然香。小夏举着啤酒瓶喊着"毕业快乐"，玻璃瓶碰在一起时，林小满看见苏野的倒影碎在他自己的眼睛里。他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纸袋推过来："给你的。"牛皮纸袋里装着本旧笔记本，第一页贴着她高一秋天捡的梧桐叶，叶脉间用钢笔写着："数学错题集，第三页的三角函数公式记错了。"
散伙饭吃到一半，小夏被父母叫走了。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，苏野忽然停下来，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塞给她："草莓味的，你以前总说数学卷子比这个还甜。"糖纸在指间沙沙作响，她想起有次模考失利，他把这颗糖压在她草稿本下，背面写着："抛物线总有最低点，但每道题都有解，你也是。"
走到小区楼下时，月亮已经升起来了。苏野忽然指着天上的云："看，像不像老班的茶杯？"她笑出眼泪，想起上周最后一节数学课，班主任的搪瓷杯搁在讲台上，阳光斜斜切过，在黑板上投出个椭圆的光影。苏野用铅笔在她草稿本上画那个椭圆，轻声说："这是双曲线，就像我们，注定要朝不同的方向延伸。"
夜风带来远处的蝉鸣。他从裤兜里掏出封信塞给她，转身就跑。信封上的字迹力透纸背，写着"林小满亲启"。她在路灯下拆开，里面掉出张物理错题单，错题旁用红笔写着："光在真空中的速度是3×10⁸m/s，但有些东西，比如想靠近你的心情，比光速还快。"信纸最后是行小字："其实我早就知道，你抽屉里的每支铅笔，都被我偷偷削成了适合你握笔的角度。"
黎明前最暗的时刻，她坐在台阶上，看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。远处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，想起苏野说过他要去南方学建筑。糖纸在掌心被揉成一团，她忽然笑了——原来青春里最动人的不是告白，而是那些不敢说出口的温柔，像夏日骤雨前的蜻蜓，轻轻点过水面，却在彼此的时光里荡开了一圈圈永不消散的涟漪。
天亮时，她把信折好放进书包最里层。香樟树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，她想起三年前那个蝉鸣聒噪的九月，他转身时校服后领沾着片黄叶，而她握着课本站在树下，以为这只是漫长夏天的开始，却不知道，有些故事，早在相遇的那一刻，就已经写下了最动人的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