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在霍山淠之源农业科技有限公司的石斛加工坊的木门槛上,潮湿温热的空气先一步涌来 —— 那是草木的清香混着柴火的暖意,像被太阳晒透的旧书,带着时光浸润的厚重。老式风扇的扇叶裹着灰,每转一圈都发出 “吱呀 —— 咔” 的呻吟,昏黄的灯泡悬在木梁上,把 68 岁的周老先生的影子投在土墙,忽明忽暗。他正佝偻着背翻动竹匾里的石斛鲜条,掌心的老茧磨得竹篾发亮,指节弯处的裂口还沾着细碎的褐色渣末。竹匾磕在木架上的 “嗒嗒” 声,混着他偶尔的咳嗽,像在给这方小天地敲着节拍。
课本里 “非遗传承” 四个字曾是铅印的宋体,此刻却在周师傅翻动的指尖活了过来 —— 原来传承从不是博物馆里的玻璃展柜,是掌心的温度,是重复千万次的肌肉记忆,是烟火气里熬出来的岁月。这场三下乡实践,就从这缕斛香里,撬开了传统与现代碰撞的褶皱。凑近看石斛的古法加工,才懂什么叫 “步步是修行”。周师傅把挑拣好的石斛鲜条铺进黑铁锅里时,脊背弯成了虾米,后颈的皱纹里渗着汗珠,顺着花白的鬓角往下滑。“炒这东西得跟火候认亲,” 他说话时喉结动了动,声音混着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,“急了像赶路人,把魂都跑丢了;慢了又像懒汉,磨得没了筋骨。”说着腕子轻轻一抖,铁锅里的石斛便翻起浪来。翠绿的条儿在空中划出道弧线,落下时刚好换了面,连带着锅底的热气一起腾起。炒到半途,他从蓝布围裙兜里掏出个竹制的玩意儿 —— 巴掌长的竹片上嵌着铜芯,刻度被磨得只剩浅痕,边缘还缺了个小口。“我师父留给我的,说它比城里的温度计准,能摸着石斛的性子。” 他把竹温度计往锅里一插,眼睛半眯着,仿佛在听石斛说话。不过半个时辰,鲜条渐渐染上焦糖色,药香从清浅的草木气,酿成了沉甸甸的蜜香,钻进鼻腔时,连肺腑都像被熨帖了。
最叫人屏住呼吸的是做枫斗。周师傅捏起根炒好的石斛条,酒精灯的蓝火苗舔着条儿的尾端,腾起的白气裹着他的老花镜。待条儿软得像绸带,他左手捏镊子,右手转模具,银亮的镊子尖翻飞如蝶,褐色的石斛条便乖乖绕成了螺旋。“年轻时师父罚我练这个,手上烫得全是泡。” 他举着刚成型的枫斗笑,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沟壑,“现在闭着眼都知道,哪处该松,哪处该紧,就像哄自家娃娃睡觉。”没有电子屏的数字跳动,没有流水线的机械臂,全凭指尖的触感、鼻尖的气味、眼底的色泽来判断 —— 这哪是在做枫斗,分明是用一辈子的光阴,和老祖宗传下的手艺对话。可这对话,快没人听了。仓库角落里的学徒登记册摊在落灰的木箱上,牛皮纸封面卷了边,最新那页的字迹停在 2019 年秋,旁边还画了个没涂完的笑脸,后来的纸页都白得刺眼。企业李经理翻账本时,指节把纸捏出了褶子:“去年就出了 500 斤枫斗,人家大厂一天就能造两三百斤。” 他叹气的功夫,窗外飘来隔壁汽修店的电钻声,尖锐得像要把这方小院的宁静钻个窟窿。去村里找年轻人聊时,23 岁的小王正蹲在小卖部门口刷短视频,手机里的笑声震得他耳朵发红。“学那个?” 他抬头时,睫毛上还沾着阳光的金粉,“我叔学了十年才出师,现在一个月挣的,还没我在城里送外卖多。” 风卷着蒲公英从他脚边过,他低头划着手机屏幕,指尖飞快得像在追什么,“再说了,谁耐烦蹲在灶前守一天啊。”仓库墙上的 “非遗传承基地” 牌匾,红漆掉了大半,露出底下的木色,像块褪了色的伤疤。周师傅炒完最后一锅石斛时,夕阳正从窗棂斜切进来,把他的影子钉在墙上,又瘦又长。
在霍山淠之源石斛加工坊的三下乡实践中,我们针对传统石斛加工技艺传承困境,从传播、体验、品牌三方面开展工作。
为破解传统工艺知晓度低、市场萎缩问题,我们借助网络拓宽传播渠道;为让更多人近距离接触传统工艺,策划组织 “石斛文化体验日” 活动;同时注重品牌形象塑造,由学设计的同学依据周师傅制作手法,绘制枫斗图案印于产品包装,设计非遗工艺流程图印在石斛茶包装袋上,既美化外观又传播工艺知识。这些努力旨在让传统石斛加工技艺被更多人知晓、接受和喜爱,为其注入新活力,探索传统工艺在现代社会的传承与发展路径。
离开时暮色漫过山头,周师傅塞给我一包石斛茶,纸袋子上是我们画的流程图,边角被他的手摩挲得发皱。“泡的时候多搁点冰糖,” 他站在门口的老槐树下,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,“这是咱霍山的根。”茶水泡开时,斛香漫了满室。先是清苦的药香,接着是回甘的草木气,最后竟透出点焦糖的甜。忽然想起周师傅说的 “三起三落”,原来传承就像炒石斛,有火候不足的焦虑,有无人问津的冷清,但只要有人愿意添把柴,翻个面,总有香气漫出来的时刻。我们这些年轻人能做的,或许就是当那添柴人。不用急着说拯救,先学着看见 —— 看见老茧里的智慧,看见皱纹里的坚守,再用我们的方式,让这缕斛香飘得再远些,再久些。毕竟,时光会老,但匠心长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