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雨小读有感

读《百年孤独》的那些雨天，总疑心窗外的风也带着马孔多的潮气。书页翻过的时候，像有香蕉林的沙沙声漫进来，混着布恩迪亚家院子里若有若无的火药味——奥雷里亚诺上校又在熔他的小金鱼了吧，铜水在坩埚里翻涌的声响，竟和书里写的“像在煮一锅永远煮不熟的孤独”对上了调。
　　合上书时才惊觉，那些名字早像藤蔓似的缠上了指尖。奥雷里亚诺们的沉默是冷的，像他们总攥在手里的金属零件，带着未褪尽的寒意；何塞·阿尔卡蒂奥们的热烈是烫的，像被阳光晒得发软的香蕉，攥紧了反而要从指缝间淌走。唯有乌尔苏拉，她像马孔多永不熄灭的灶火，佝偻着背在厨房里转，把孩子们的荒唐、丈夫的迷狂、子孙的执拗，都熬进一锅热汤里。她总说“日子是熬出来的”，可熬了一辈子，也没熬散布恩迪亚家骨子里的孤——他们每个人都像一座孤岛，明明挤在同一个院子里，却各自守着一汪不流动的水。
　　马孔多的兴衰是场醒不来的梦。初建时的清澈河水流着流着，就被火车驮来的喧嚣搅浑了；香蕉公司来的时候，整个镇子像被涂了层亮色，可热闹散了，只留下满地疮痍和被遗忘的坟茔。最让人心里发空的是结尾那场飓风，它卷走房屋、卷走香蕉林、卷走所有人的踪迹，仿佛马孔多从来没存在过。就像布恩迪亚家的人，一代代重复着相似的命运，爱错人，走错路，记着不该记的，忘着该忘的，到最后才明白：孤独不是没人陪，是你捧着一肚子故事，却找不到一个能听懂的人。
　　有天傍晚下雨收衣服，风把床单吹得鼓鼓的，突然想起书里阿玛兰妲织了又拆的寿衣。她织的时候大概也知道，这不是在跟死亡较劲，是跟孤独耗——拆一针，就像把孤独往外倒一点，可织到天亮，才发现孤独早浸进了线里。布恩迪亚家的人都这样，跟记忆较劲，跟遗忘较劲，跟自己较劲，到最后被飓风卷走时，才松了口气似的：原来孤独来的时候，不用挡，走的时候，也不用追。
　　现在书放在书架上，偶尔路过，总觉得书页里还飘着马孔多的雨。大概好的故事都这样，它不告诉你孤独是什么，只让你在某个起风的傍晚，突然想起那些叫奥雷里亚诺和何塞·阿尔卡蒂奥的人，想起他们守着一座城、守着一辈子的孤独，然后轻轻叹口气：原来我们都在马孔多里，只是没说出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