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毛线蹉跎

    发布时间:2025-08-07 阅读:
    来源:赵世阳/安徽中医药大学

  毛线团蜷在藤椅深处,绒绒的一团,渐渐蒙上薄灰。那原是鲜亮的绛红,如今像吸饱了屋里的昏暗,成了沉郁的赭色。线头不知从何处松散出来,牵牵绊绊,垂落椅垫,又被不经意坐住,压成一条委顿的曲线。它像一颗沉坠的果实,被遗忘在角落,内里饱满的丝缕无声地耗散着自身的丰盈,徒然等待一双永不再来的手。

  毛线针斜插在仅织就半寸的毛衣片上,针尖冷冷地泛着金属的光。那针脚起初是何等细密均匀,每一环都紧咬下一环,显出一种新起头时的郑重与决心。然而织到此处,针法却显出了潦草,像行路者匆匆赶赴却终于迷失了方向。一根竹针从松散的织物中滑脱出来,斜斜地搭在藤椅扶手上,另一根仍勉强勾连着未竟的活计。那孤零零的一针,悬在半途,仿佛一个没有下文的句子,卡在时光的夹缝里,进退维谷。

  藤椅扶手被经年的手肘磨得油亮温润,如同某种老去的包浆。就在这光滑的曲线旁,线团滚落过,留下几丝难以拂去的绒毛,细弱地粘附着,如同时光撒下的、最卑微的注脚。窗棂透入午后慵懒的光柱,无数微尘在其中浮沉旋舞。有些尘埃便悄然落定在毛衣片疏落的网眼间,落在绛红毛线那微微起球的粗糙表面,不动声色地积存起来。这未成形的织物,竟也成了收容尘埃的罗网。

  抽屉深处,还躺着几个未拆封的线团,裹在薄薄的玻璃纸里。纸面已蒙尘泛黄,鲜艳的翠绿、柔和的鹅黄,隔着纸朦胧地透出来,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,封存着未曾破土的、对春日的想象。它们挤在一起,沉默着,不知自己斑斓的色彩正一寸寸被抽屉的幽暗所吞噬,被遗忘的岁月悄然漂白。

  偶尔有风从窗隙钻入,拂动那垂落的线头。线头便微微震颤,带得整个线团在藤椅深处也仿佛有了微弱的呼吸。几缕最细的绒毛挣脱束缚,乘着气流飘浮起来,在斜斜的光柱里上下翻飞,显出轻盈透明的模样,如同散碎的光阴本身在舞蹈。它们飘荡片刻,最终落向地面,混入灰尘,再无迹可寻。这线团呼出的每一缕气息,竟也成了它自身缓慢消解的凭据。

  不知何时,一只小小的蠹虫寻得了这处遗忘的角落。它在毛线致密的纤维间悄然蛀出微孔,噬咬的路径细微难辨。它无声地蚕食着,将那些曾凝聚心力的丝缕,一点点分解为齑粉。被蛀之处,毛线显出脆弱的痕迹,只需指尖轻轻一捻,便可能无声断裂。这缓慢的蛀蚀,是时间最耐心的啮咬,在无人察觉的幽暗里,将未竟之物悄然瓦解。

  未织完的毛衣片,连同那垂死的线团,一同被收进樟木箱的底层。箱盖沉重合拢,将最后一点模糊的绛红也吞没。浓郁的樟脑气息弥漫开来,辛辣而陈旧,像迟暮者一声悠长的叹息。那针脚潦草的半成品、垂落的线头、蒙尘的色团,以及蛀虫隐秘的劳作,都在黑暗里继续。无人再会将它取出,继续那些未完的环扣。它将在樟脑苦涩的守护中,在恒久的黑暗里,独自完成一种沉默的、属于未完成者的腐朽。那些未曾编织成型的期盼与时光,被永远地封存,成为箱底一道无人翻阅的、关于蹉跎的冗长批注。原来最深的虚掷,并非轰然倒塌,而是这般无声地、一寸寸地,在尘埃里朽坏,连未完成的形态也终将湮灭,徒留一箱空洞的苦香,以及一件从未存在过的毛衣那庞大而虚无的重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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