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廊尽头的倒计时

教学楼三楼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和粉笔灰的混合气味。靠近楼梯口的墙上，鲜红的倒计时牌被值日生长高的个子挡了一半，数字从三位数瘦成两位数时，我在自己的校服内侧画了道歪歪扭扭的刻度线，记录着悄然变化的身高。
那时的数学课总在下午第一节，窗外的梧桐树影在黑板上摇晃，老师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，软绵绵地裹着抛物线和三角函数。我总在草稿纸背面画小人，又会在老师投来目光时迅速转回黑板，盯着那些纠缠不清的 X 和 Y。
操场的塑胶跑道在盛夏会散发出温热的味道。运动会那天，我把号码布别反了，红色的数字倒过来像一只振翅的蝴蝶。冲过八百米终点线时，手里半瓶没拧盖的矿泉水晃出了水，溅得自己满身都是。看台上的欢呼声浪里，隐约传来几声口哨，我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。
食堂最东边的窗口总在周三供应糖醋排骨。我拿着搪瓷餐盘排队，努力避开打菜阿姨手抖的瞬间。我喜欢把排骨上的脆骨留着，慢慢啃着，觉得这样能练咬肌，以后笑起来或许会更好看。窗外的玉兰花开了又谢，餐盘沿上积了圈浅浅的油渍，像是给每个周三画下的圆满句号。
最后一次打扫教室时，我踩着凳子够窗台上的粉笔盒。积灰的窗玻璃外，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 “0”。我想起第一次月考后，曾在这里偷偷吃干脆面，被老师抓个正着，当时老师手里还捏着要发给我们的错题本。
锁门的瞬间，走廊尽头的日光灯管发出最后一声嗡鸣。我把教室钥匙放在门垫下，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漫上来。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穿过整个走廊，在楼梯转角处轻轻晃动，像一颗终于靠岸的星子。
后来在另一座城市，偶尔会想起高中的时光。那里的夏天没有梧桐絮，但有时闻到相似的味道，总会想起教学楼走廊里那熟悉的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