活于自我,笑谈人生
有这样一位老人,他的一生是别人的两辈子,从云端跌落至尘埃,大起大落,他笑着哭着,他哭着笑着,他也曾愤恨命运,但最终于命运握手言欢,于此一路生花。
他就是《活着》的主人公福贵。
读至三分之二时,我已泪眼模糊,不敢再读下去,因为福贵的儿子有庆死了。他并不是书中第一个死去的人物,也不是最后一个,但却让我最意难平。如果说福贵的爹、女婿、外孙死于意外,福贵的娘和妻子死于疾病,福贵的女儿死于难产,这些都是命,都是天灾,都是不可控因素,那么有庆死于献血过多又是什么呢?
当天灾和人祸同时降临,眼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离去,大部分人大都会崩溃,严重者甚至丧失生活下去的勇气。但福贵不一样,他会在如碎成一地玻璃渣的生活中找糖吃。他年轻时作恶多端,是个浪荡子,老去时又被命运之神惩罚,按理来说这种剧情应该是大快人心的,但我相信没有人在读完这本书之后心情是轻松的。因为福贵在意识到自己命运的轨迹发生改变后一直在忏悔,也在努力弥补对家人的亏欠,没有人会和生活过不去,尤其是在那个艰辛的年代。
福贵的一生让人唏嘘,也印证了很多老话和中式传统的因果报应观。如老话道“富不过三代”,到福贵这代家产果然被败光了;如龙二通过赌博赢走了福贵的家产,最后在文革时以命偿还了;如当了县长后的春生间接害死了福贵的儿子,最后自己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……这些本都是应该大快人心的情节,但一放入那个特定的年代,便真实到让人不敢直视。说到底,大家都是小人物,在时代的洪流中被淹没,根本不值一提。
但余华把他们的命运记录了下来,以最朴实的语言。没有华丽的辞藻,却更显真实。记忆尤深的是凤霞死后,福贵喃喃道“我的凤霞不会讲话了……”经历了丧子之痛后又经历了丧女之痛,福贵的心恐怕早已千疮百孔,但他仍强撑起精神,在面对家中卧病在床的妻子时强颜欢笑,他不想将这份悲痛扩大,他也明白亲人的去世对他来说是无能为力的,但在无数苦难接踵而来时,如何面对这无望的生活,却是一个艰难的话题,或者说,艰难的抉择。
我想,这也是余华先生想和我们探讨的。苦难才是生活的本质,罗曼·罗兰有一句我们耳熟能详的名言:“真正的英雄是在看清生活的本质后仍然热爱生活。”福贵这个形象和“英雄”这个词看似是很不搭的,但看完整本书后,我却觉得福贵不能不算是一个英雄了,至少是他自己的英雄。与他对照的,是他年轻时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:春生。春生的经历也十分坎坷,在经历命运的重重打压之后,他自杀了,他终于解脱了,这是他无奈的抉择,情理之中,但却和福贵选择顽强地活下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让人对福贵不由得生出敬佩之心。
难忘书的最后,老人在夕阳的照耀下与陌生人促膝长谈,与老人同样年迈的黄牛也哞哞出声。他把自己一生编织成一曲跌宕起伏的交响曲,尽情演奏,因为他早已与命运和解,他选择活于自我,笑谈人生。
人的记忆是有限的,历史的记忆也一样。当人们有意去回避历史的伤痛,历史的记忆便会模糊,那些被时代的洪流冲走的人也逐渐被遗忘,但余华先生让他们换了一种方式“活着”:活在文字中,活在故事里,活在永恒。
我想,这便是《活着》想告诉我们的,这也是我们诵读经典的意义所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