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分:昼夜均分,春意平分
晨雾还没散尽时,日头已悄悄爬过东边的山岗。推开窗,正撞见檐角的燕子窝落下半片枯叶,新筑的泥巢边缘沾着几根草茎,在风里轻轻摇晃。廊下的竹影被晨光拉得老长,与西墙的梅枝影子在青砖地上交叠,恰好拼成个端正的十字 —— 这是春分独有的景致,白昼与黑夜在此刻均分天下,连光影都透着不偏不倚的公允。
菜园里的菠菜正忙着抽薹,嫩黄的花茎顶着星点绿萼,在晨露里颤巍巍的。去年埋下的大蒜已蹿到半尺高,叶片对称地向两侧舒展,像无数把小巧的绿剑。最妙的是那畦豌豆,藤蔓顺着竹架攀援而上,羽状复叶两两对生,托着串淡紫的花苞,风过时便齐齐颔首,仿佛在向平分的昼夜致意。
老张叔在田埂上插杨枝,青绿色的枝条被剪成等长的小段,每隔三尺便栽下一根,插得笔直。"春分植木,枝枝向阳",他用脚把土踩实,指缝里还沾着新翻的泥土。田垄两侧的小麦已起身拔节,齐刷刷的麦浪在风里起伏,把阳光切成两半,一半落在东边的麦苗上,一半淌进西边的沟渠里,连水声都分得均匀。
巷口的老槐树抽出新叶,圆卵形的叶片在枝头排得整整齐齐,像谁精心铺展的绿锦。卖风筝的担子就支在树下,竹骨扎的蝴蝶、蜻蜓、沙燕儿挂满了枝头,翅翼上的彩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几个孩子举着风筝线奔跑,线轴转得飞快,风筝越飞越高,最终悬在半空,与云影一起在蓝天上缓缓移动,倒像是在丈量天与地的距离。
正午的阳光正照在院心的水缸上,水面浮着片荷叶状的浮萍,影子恰好落在缸底的青苔上,严丝合缝。母亲把刚蒸好的春茧放在竹筛里晾晒,雪白的面团被捏成对称的元宝形,褶子压得工工整整。"春分吃春茧,日子甜又暖",她往我手里塞了两个,指尖的温度混着麦香,让人想起灶膛里跳动的火苗。
午后去河边散步,见几个妇人在捣衣石旁捶打衣裳。木槌起落的声响惊飞了芦苇丛里的水鸟,灰白的翅膀掠过水面,划出两道对称的涟漪。对岸的桃花开得正好,粉白的花瓣落进水里,顺流漂来,在青石滩上聚成小小的花堆。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蹲在滩头,把花瓣一片片摆成圆形,说是要给春天做个镜子。
暮色漫上来时,西天的晚霞与东边的月牙同时出现。霞光染红了半边天,月牙儿则在另半边缀着清辉,像老天爷特意挂起的两盏灯笼。归巢的燕子掠过屋脊,翅膀剪开渐浓的暮色,留下细碎的剪影。我站在院门口数着墙砖,忽然发现每块砖的影子都变得一样长,像被谁用尺子量过似的。
夜深时,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前,与灯光在地上拼成个完整的圆。墙外传来蛙鸣,一声接着一声,不急不缓,像是在为平分的昼夜打节拍。想起白日里看见的那株蒲公英,圆圆的花盘上,种子们对称地排列着,每颗种子都带着把小伞,只等一阵风来,便会均匀地撒向四面八方。这大概就是春分的深意吧 —— 不仅平分了昼夜,更把春天的生机,均匀地播撒在每一寸土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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