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镇的集市,每逢周三、周六便人声鼎沸。摊位像鱼鳞般密密麻麻地排列着,摊主们扯着嗓子叫卖,顾客们在其间穿梭,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。
在集市的角落,有个小小的修鞋摊。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,大家都叫他老胡子子。老胡子子手艺精湛,附近的居民鞋子破了、开胶了,都爱往他这儿送。在老胡子子身旁,总有个敦实憨厚的小伙子帮忙递工具、整理修好的鞋子,他叫阿福。
阿福二十出头的模样,眼睛圆溜溜的,透着股质朴劲儿。一开始,大家都以为阿福是老胡子的徒弟,可时间久了,才察觉有些异样。阿福手脚不太麻利,简单的递个锤子,都能不小心碰到旁边的鞋架,引得一阵晃动。有人向他询问修鞋的进度,他就会紧张地揪着衣角,憋红了脸,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完整话。
我常去修鞋,渐渐和老胡子熟络起来,也慢慢知晓了阿福的事儿。阿福不是老胡子的徒弟,是个打杂的帮工。他是个智力有些欠缺的孩子,父母去世得早,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。奶奶身体不好,阿福就想出来找点事儿做,帮衬家里。老胡子心善,看阿福可怜,又着实想帮他,便让阿福在摊儿上帮忙,多少能挣几个钱。
起初,阿福对我这个常客,只是憨憨地笑。日子久了,见我来,他就会兴奋地站起来,手忙脚乱地把凳子擦了又擦,朝老胡子喊:“叔,来活儿啦!”我要修的鞋递过去,他小心翼翼地接过,像捧着个宝贝,要是不小心碰到地上,他就会急得直跺脚,脸涨得通红,一个劲儿地向我道歉。
有一回,我去取鞋,忘带钱了。老胡子笑着说:“没事儿,下次给就行。”阿福却在一旁较真儿,他皱着眉头,掰着手指头嘟囔:“这咋行,修鞋得给钱。”我有些尴尬,正翻口袋想找点零钱抵押,阿福突然一拍脑袋,从他那个洗得发白的布包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,塞到老胡子手里,说:“叔,我这儿有,先垫上。”老胡子哭笑不得:“你这傻孩子,这是你的工钱,你给出去,这个月吃啥?”阿福挠挠头,傻笑着说:“让他先拿走嘛,咱信得过。”我心里一暖,看着阿福那真诚的模样,眼眶竟有些湿润。
后来,阿福听说送快递能多挣些钱,就跑去镇上的快递站谋活儿。快递站老板看他身强力壮,又有老胡子担保,便答应让他试试。阿福高兴坏了,逢人就说:“我有新工作啦,能挣大钱!”
阿福去送快递后,我偶尔还能在修鞋摊瞧见他。每天,他送完快递,就火急火燎地往老胡子这儿跑,帮着收拾摊子,脸上洋溢着满足。他跟我说:“今天我送了好多好多包裹,比他们都快!”我笑着点头,心里却犯嘀咕,阿福不认路,能送得顺利吗?不过,看着他那么开心,我实在不忍心泼冷水。
有一天,我路过快递站,看见阿福蹲在门口,低着头,肩膀一耸一耸的。我赶忙过去,问:“阿福,咋了?”他抬起头,满脸泪痕,抽噎着说:“他们……他们不要我了。”原来,阿福虽然干活儿卖力气,可老是迷路,送错包裹,客户投诉了好几次。快递站实在没办法,只能辞退他。
我心疼地摸摸他的头,头发乱蓬蓬的,像他此刻的心情。我安慰他:“阿福,没事儿,咱再找别的活儿。”阿福吸吸鼻子,一抹眼泪,突然又笑了起来,眼睛亮晶晶的,说:“对,我不怕,我还能帮胡叔修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