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我午睡起床时,接到了一个孩子的电话,他们玩完了捉迷藏在休息。因为刚睡起来,我有点迷糊,再加上小雨老师的嘴可能真的很笨,我们没说几句就挂断了。之后和朋友再说起来,我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涌上心头的那一股惊喜和感动。离开漳县后,大家一起吃完饭分别,我就没有再去回想任何有关夏令营的事情了。一切都被我埋起来了,可能是因为心情实在是太复杂,厚重的棉被把我盖住,砸了过来,不疼,但我被压住了。我不知从何处整理这千头万绪。大概我潜意识里知道再去打开那个东西,心脏会被撰的很紧。
和小朋友一起打沙包 卓玛摄
我见到了各种各样的小孩,小孩这个词让我感到温暖,我们每个人也曾经都是小孩。我们上学考试,然后小孩不见了。网络连接了很多东西,我们看到了很多年纪很小,但很厉害的小孩,出现了“小孩哥”这样的网络词语,但那不是所有的小孩。这就导致我见到乡村里的那些孩子的时候,我感到很难过。留守儿童,单亲家庭,院子里种的桃树,黄土墙,水沟,一切都直直的摆在我眼前,刺痛着我。我感到无助,因为好像我做不了什么,只有我无用的同情心在泛滥。去家访的人谈了黄奶奶一家,一个从来没有出过小县城的几十岁的老奶奶说,“一寸光阴一寸金”,说要让自己家的孩子把能读的书读完,她可以发现每个孩子的闪光点。和校长聊天时,我更感到乡村孩子他们的处境艰难,而他们需要的不是同情。那教育的意义呢?
杨校长和我们介绍营地情况 马瑞雪摄
我认为人之初,性本无,所以我觉得教育的意义是引导。教师的言传身教,是知识的传递,价值观的建立。对这里的小孩来说,教育似乎有更多一层的意义,那就是陪伴。我们在做的事情应当是有意义的。校长说每年夏令营他都鼓励孩子们参加,有些孩子通过夏令营变得更加积极了,他对许家门小学有一定的规划,希望能够办好乡村教育。对我们的生命来说,这段时间是长河一日,但我们的生命就是由众多的长河一日所组成的,而教育也当是温柔的,有温度的。在我看来我们的行为好像是改变不了什么大的东西,可希望是有的,美好的事情是确实存在着的,乡村里的孩子有他们的快乐。或许某一瞬间就是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。
张晶怡小朋友 洪祺棋摄
我们见证了孩子们的一部分童年,有时候我们会谈论他们的心理状况,家庭状况,试图从他们现在的行为去分析,猜想他们的以后,希望可以去引导帮助他们。童年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一个人,但是我认为从一个小孩现在的模样,去分析他的未来是不准确的。张晶怡小朋友是我的观察对象,按照其他老师的话来说,她有些娇纵,我也这么认为。后来我知道她是爷爷奶奶在带着。这和我小时候很像。在写这段文字的时候,我才开始去挖掘,那段已经被我埋藏了好久的记忆。父母外出打工,我和爷爷奶奶在村里。年纪应该比较小,可能比小营里年龄最小的孩子还要小。记得有一次爷爷要去县城里,我非要跟着他,他不让我去,爷爷就开着三轮车走了,我边哭边跑,还喊着,跟在他的车后面追了好久,后来爷爷让我上车了,回来的时候还买了葡萄。爷爷奶奶特别宠着我,惯着我。我想吃花生,是爷爷给我剥的;我会缠着爷爷,让他给我买糖吃,因为经常吃糖还不刷牙,后来和父母住一起时也还是那样,导致我小时候坏了好几颗牙。在吃饭的时候我生气了,会摔碗摔筷子,大喊大叫。那个时候我的很多行为以现在的我的眼光来看,是比较自私且任性的。有些事情我记不大清了,是后来我妈告诉我的。我小时候特别抠,是的,吝啬。别人开玩笑说要来我家吃饭,我就立马把我家的馍篓子抱走。好像现在的我跟之前完全不一样,但是很多东西我依然保存着,我还是容易生气,讨厌麻烦。米兰·昆德拉说,生命是一颗长满可能的树。我们在成长也在生长,会经历风雨,可能还有大火。我一直记得初中上学路上的那棵树,因为大风和暴雨被拦腰折断,后来的树桩上长出了绿叶。
我第一次上主题课 蒋雨涵摄
像面团一样,要用力去扯面,拉开,发酵,蒸出来的馍并不松软,但很扎实,吃起来很有饱腹感,可以闻到酵母的味道,颜色是有一点灰黄。我觉得孩子们的家长好像是这样的。我们去家访的时候,他们要从田地里赶回来;小伙伴们过去的时候有正在打麻将的;有很关心自己的孩子,但只会在外人面前说一些贬低的话不懂得夸奖的;有沉默寡言,但是每次都能来按时接孩子放学的。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只是看着孩子们的家长,我好像看到了历史,战争,新中国成立,改革开放,奥运会,科技发展,同一片蓝天下,很多事情存在着。我们经历着历史,我们都会是历史的一部分,我们将创造历史。我期待变化能够波及更多人,也担心变化会伤害更多的人。技术无罪,而由人所组成的社会是复杂的。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。
杨校长一家和我们一起吃午饭 赵宗旭摄
这十几天的另一部分让我很感动。我喜欢从火车上下来扑面而来的山中的冷空气,喜欢经过几个小时的大巴后吃的那一碗牛肉面片,喜欢开营时突如其来的那一场雨,喜欢在深夜备课时抬头看到的漫天繁星。很多温暖的东西闪着橘黄色的光,像那天我们在路上看到的夕阳一样。
和小伙伴在村子里散步时的合照 万永彪摄
我害怕受到别人的关注,害怕回答问题,就算我知道答案,我也依然害怕自己出错,从小学到现在一直如此。虽然我在去努力克服,去主动的回答问题,但是我在讲台上还是会发抖,声音和身体都是。夏令营我上课的时候很紧张,不知道怎样去规划自己的语言,说的时候会卡顿,会说错话,但孩子们始终望着我,他们把我当做老师,他们认真听着我说的话,在课堂上配合我,积极的回答问题。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,在讲台上,我已经不抖了。我总觉得在第一次站上讲台的时候,我也没有发抖。我记得我给柚子说我看过旧版的猪猪侠,噼里啪啦说了好一通话,说王小二,潘多拉的魔盒,抬不起自己的巨人,猪猪侠打开盒子的密码是零。我的语速非常快,分享的心情冲击着我。像星星一样的事情是柚子在听我说,可能是因为我说的太快,她有些懵,可她确实在倾听着。我记得那天校长夫人给我们做大盘鸡,因为常老师说了一些话,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开始传鸡头,挨个发言,现在想起来这个场面真的有一点好笑。在雪糕说话的时候,葡萄已经哭的很惨了,她站起来的时候,提到了我,说我会给她提各种关于传播的建议。对我来说,这是像小仙人掌软软的刺一样的事,我被记住了。温暖的事情闪着光,许多彩色的场景在我眼前浮现,背景有傍晚蓝紫色的天空,空旷的操场,乡间的土路,绿色的田野,就像蓝天上特别大朵的白云,像夏天里在阴影下有好闻味道的柔软的薄被子。
结营的那堂课我没有哭,可我深切感到我被一种情绪包围着,那是我很喜欢的片刻。我看到大营那些看起来有些顽皮的孩子哭的稀里哗啦的,小营的老师在没有上台时眼泪就滑下 来,葡萄突然变红的脸庞和非常稳重的小烨哭的眼睛都找不到。(虽然好像不符合大众认为的美,但我觉得这个时候他们真的非常的美丽)我喜欢这样的瞬间,这是十分珍贵且美 好的,任何言语在此时好像都显得很苍白无力,没有什么比掉落的眼泪更让我感到温暖。不舍,离别,思念,画笔从所有描述情感词语中抽取色彩,在纸上轻点,离别的场景跃然纸上,而一切又在我的眼前。这引起我无限的遐想,曾经上课时的紧张和离别后的复杂心绪都凝聚在此刻,这是开始,也是结束。
小朋友上课积极回答问题 王梓梦摄
孩子们给我打电话的那天下雨了,我看着掉下来的雨和远处天空上还挂着的太阳,开始胡思乱想。想到我的朋友侯大兔像桂花一样,因为她有一种非常美好且优雅的温柔。不知道为什么,想到雪糕我就想到了紫玉兰,那其他人呢?七七是一种杏黄色的,有点像夏洛特夫人的花,颜色还要再粉一点。柚子是荷花,花瓣很独特。葡萄是绿色的,静谧,大概有白色的小花,星星点点,有明亮温暖的傍晚的太阳,黄色的光很温柔。小易像是可爱的小花,有点像星星,可能还会有粉色的。同样不知道为什么,提到小烨,我会想到龟背竹的叶子。小舟是芭蕉叶,一开始我弄混了棕榈树和芭蕉叶,看到图片发现芭蕉叶真是太合适了。我最初真的分不清万万和小旭,名字和脸对不上,就像我小时候分不清某男团一样。万万是竹子,小旭是铁树,我喜欢万万给我写的藏宝袋。小旭做饭超好吃,真的是很厉害,他第一次没能吃上自己炒的饭,是因为我把最后的炒饭包圆了。人不能被定义,可我觉得植物真的很美好,而这是每个人留给我的印象画。
在离开许家门小学的路上 蒋雨涵摄
从徐家门小学带来的核桃,因为我太懒而没有打开袋子,发霉了,水培的芹菜也是。那间教室的后墙上挂着李叔同的头像,相遇伴随着送别。我依旧敏感,依旧喜欢蓝天上的大朵白云,喜欢星星。夏天给了我一个很轻柔的拥抱,我是老师了。有一种东西稳稳的接住了我,我踩在泥土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