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猫小猫

从小就想要一只猫，圆轱辘的眼珠滴溜溜地转，摸起来软软的，暖暖的。孩子嘛，总是对动物有着万般的好奇。
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愿望，母亲是有着洁癖的，一点点动物的存在都忍受不了。但上帝偏偏喜欢出乎意料的剧本。高中期间，我生病了，终日将自己关在闭塞的房间中无聊度日。生日临近，父亲开玩笑地问我想要什么。我躺在沙发上，手指绕着头发，也开玩笑似的回他：“一只猫。”我知道，他不会买的，心里盘算着他会用何种理由搪塞我。可一向粗枝大叶的父亲竟真的联系上卖猫的同事，打算挑选一只小猫。
我怀着隐隐的期待，也许呢，也许父亲真的会带回来一只小猫，那种灵活的生物，那种我在梦中都会想要拥有的生物。在父亲的安排下，我挑选了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，它是便宜的，只需要800，比其他所有类型的猫都便宜；可它也是昂贵的，那是一条生命。猫四个月大，活泼可爱。当然，母亲不知道这一切。
生日那天，我和父亲在楼下迎接它，它看起来比视频大了不少，商家只能打着哈哈说它真的只有四个月。我把它放在我的卧室里，它躲在我的书桌下。它是一只怕事的猫，把自己埋藏在厚重的字典后面，瑟瑟发抖。它也和我一样孤独吗？没有朋友吗？这么小就离开家来到这个可能根本无法给予它富贵生活的“异乡”它会适应吗？可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，是我，一个人类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，为了在生活中抓住一株微弱的浮萍，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拥有一份陪伴。是我，意识到的那一瞬间，愧怍几乎将我吞没。
我趴在地板上，看着它的眼睛。它是一只懵懂的小猫，来到这个家，作为一个女孩的生日礼物。小猫不知道自己为何到来，它只是对陌生的环境感到害怕。它跳上我的床，尽管脚丫子脏脏的。我将睡觉时需要抱着的玩偶放在它的旁边，从今天开始，它就是我们的新成员了。
母亲回来时，父亲已经搭好小猫睡觉的笼子，只有一层，拥挤的空间放着猫窝和猫砂盆，将小猫牢牢地困在其中。母亲叹了一口气，竟由着我去了。一个普通的冬天，一只小猫在我的家中住下。
生活好像发生了变化，好像又没有。小猫成为我逃避的一个借口，沉重的压力、学习的苦闷、孤独的日常，使得我只想和小猫待在一起。
它不会说话，它只会将身体靠在我的大衣上。短短的时间，周遭的空气似乎凝滞，它挪动着爪子向我靠近，将身体靠在我的腿上，明明隔着几层衣物，我却莫名地感受到一阵暖意。无声的依偎成为联结彼此的纽带。泪水不足以描述我的心情，它倚靠着我，好像明白什么，好像又什么也不明白。我已经很久没有那种感受了，自长大以来，母亲不曾拥抱我，父亲不曾亲近我，好像成长注定意味着最直接的、最浓烈的肢体接触的失去。
我能感觉到，能感觉到小猫腹部的起伏，能感觉到小猫呼吸的吞吐，我有好多话要说，我有好多情感要抒发，小猫，那些别人不曾理会的忧郁，只有你听我诉说。小猫，你会厌烦絮絮叨叨的姐姐吗？我是不是不该将所有生活中的迷茫与不愿都强行施加在你的身上呢？我不知道，我不知道，我总是逃避着答案，逃避着责任。
离别来得总是猝不及防，母亲将小猫的窝挪到乡下的奶奶家，我万般哭求，仍是无果。我对小猫的愧疚渐深，却无可奈何，只能尽量多去看看它。还好还好，奶奶家的活动空间更大，奶奶的照顾也使得小猫丰腴不少，可它的眼神中透露着思念，我对它终究还是亏欠。大学中也有着不少猫，有的肥肥胖胖，生活无忧，有的胆小瘦弱，几只挤在一起相依为命。看见几只与小猫像的，终归于心不忍，将手中的吃食放在地上，所幸校中的学生与工作人员都待它们极好，能帮助它们安全长大。
生活的琐碎依旧困扰着我，无法安生，每到这时，我就愈发想念小猫。中秋因故不能归家，小猫来到我的梦中，我想要伸手抱起它，掂量掂量有没有胖一些，却始终无法靠近，我们之间好似不复亲密，隔着一层障壁。当我的手好不容易触碰它，它却慢慢消失了，我的心传来一个声音：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。这可怕的想法好似将我的头狠狠地按在深不见底的水中，氧气逐渐被掠夺，我拼命挣扎周围却是寂静一片，恐怖的孤独感席卷着我的心脏。本能的挣扎使我从梦中脱离，听着舍友的呼吸，我才意识到，只是梦啊。小猫，你最近过得还好吗？有没有忘记姐姐？
白天慌忙拨通家里的电话，询问着小猫的近况，母亲告诉我没什么大事，只是奶奶不小心将门打开，小猫跑了出去，好在它比较胆小，不敢走远，又被抱了回来。我想也许是它太想我了，想找找我吧。又害怕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。小猫，我也深深地想念着你，想你暖和的身体，想你柔软的呼吸，想你全身心的依偎，可我无法归去。也许作为一只小猫你无法理解我，但你是我内心柔和的一处。
小猫小猫，我对你最多的是爱与愧怍，你只能栖身在小小的一方天地，只能吃着很一般的猫粮，你与我一样抑郁，徘徊，我没有办法帮助你，就像我也没有办法抱住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