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醒

晨雾还未散尽时，我在窗棂上发现了第一抹春的痕迹。凝结的冰花不知何时褪去了棱角，化作细密的水珠顺着玻璃蜿蜒而下，在木框边缘晕开浅浅的水痕，像谁在冬末的留白处，轻轻点染了第一笔水墨。
推开房门的瞬间，湿润的空气裹着泥土的腥甜扑面而来。庭院角落的迎春花已悄然炸开金黄的花苞，细瘦的枝条上缀满星星点点的暖意，仿佛昨夜春风路过时，随手撒下一把碎金。墙根下的青苔吸足了潮气，在砖石缝隙间铺展成柔软的绿毯，踩上去能感觉到微微的弹性，带着新生的韧劲。
沿着河岸漫步，柳枝是最先苏醒的舞者。褐色的枝条不知何时已泛出青晕，嫩芽像藏不住的秘密，争先恐后地从皮层里探出头来。微风拂过，万千枝条便如绿色的绸带般摇曳，将影子投在粼粼的水面上，与早归的鸭群嬉戏。春水已褪去冬日的凛冽，变得温润起来，阳光洒在水面，碎成一片跳动的金鳞，偶有小鱼跃出水面，搅碎满河的光斑。
田野里的苏醒更为热烈。冬小麦已返青，将大地铺成一望无际的绿绸缎，风过时掀起层层涟漪。田埂上的荠菜、苦苣冒出新绿，紫花地丁星星点点地铺开，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紫色的颜料盒。农人牵着牛走过田垄，犁铧翻起的泥土散发着醇厚的气息，混着草木的清香，在空气中酿成最质朴的春酿。
午后的阳光渐渐热烈起来，屋檐下开始传来燕子的呢喃。它们掠过晾晒的衣物，掠过盛开的杏花，在廊下筑起新巢。孩童们追着风筝奔跑，彩色的蝴蝶风筝在蓝天上轻舞，线轴转动的吱呀声与笑声一同飞扬。街角的玉兰树突然就开满了花，硕大的花瓣托着阳光，在青砖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空气里浮动着甜润的花香。
暮色四合时，春雨悄然而至。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着，洗亮了枝头的新绿，洗净了街道的尘埃。路灯亮起时，雨珠在灯影里闪烁，像无数细碎的钻石在空中飞舞。窗玻璃上的雨痕渐渐连成线，将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幅朦胧的水墨画。
夜渐深，雨丝渐歇。窗外传来虫鸣的轻吟，细碎而温柔，像是大地的梦呓。月光透过云层，洒在湿漉漉的庭院里，迎春花的花瓣上凝结着晶莹的水珠，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。空气里弥漫着草木与泥土的清香，深吸一口，满是新生的气息。
这便是春天了，在冰雪消融的缝隙里，在嫩芽初绽的枝头间，在细雨润物的夜色中，悄无声息地铺展开来。它带着最温柔的力量，唤醒沉睡的大地，也唤醒人们心中最柔软的期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