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中的紫藤花像被揉碎的星子,一串串垂落在实验楼的转角。我数着青石板上的裂纹,忽然听见二十年前的笑声从藤蔓间渗出来——那时的我们总说,紫藤架是校园的心脏,泵动着所有青涩的秘密。
春之絮语
三月的风总带着试探的意味,轻轻掀动藤蔓上新生的嫩芽。物理课代表阿杰总在晨读时溜到这里,把课本铺在石桌上,笔尖却对着藤叶间漏下的光斑写诗。前排女生小芸的马尾辫会扫过他的稿纸,留下一道浅浅的弧线,像未写完的括号。我们曾把紫藤花瓣夹在课本里,英语书第47页至今还藏着半片干枯的紫,那是小满转学那天留下的。她把整串紫藤别在耳后,说要去南方看真正的木棉,却在火车启动前塞给我一包薄荷糖,糖纸内侧用荧光笔写着:"想哭的时候就吃一颗"。
生物社的展板总在四月更新,社长阿林把藤蔓上的蜗牛壳串成风铃,挂在廊柱间。某个雨后的清晨,我们发现一只蜗牛正沿着"风铃"往上爬,触角碰得玻璃壳叮咚作响。那天午休,全班都挤在紫藤架下,看小芸用棉签蘸着蜂蜜引诱蜗牛转向。阳光穿过水珠,在她的睫毛上折射出彩虹,阿杰的诗集里便多了一行:"她的眼睛住着整个雨季"。
夏之迷藏
蝉鸣最盛的午后,紫藤架是天然的结界。我们偷偷把冰镇汽水藏在藤蔓深处,玻璃瓶身凝着水珠,像裹着层朦胧的纱。小林值日时总会多绕三圈,用扫帚把落叶扫成心形,再踩出几个歪歪扭扭的脚印。有次他发现一只受伤的麻雀,我们轮流用作业本给它扇风,直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。最后是门卫老陈把它送去了动物救助站,第二天紫藤架上多了个歪斜的鸟窝,据说是麻雀们送来的谢礼。
考试周的傍晚,紫藤架会变成临时自习室。阿杰把物理公式写在石桌上,小芸用不同颜色的粉笔标注重点,粉笔灰落在藤叶间,惊起几只偷吃的麻雀。有次雷阵雨突至,我们挤在狭窄的廊下,看雨水顺着藤蔓倾泻成帘。小林突然指着天空喊:"看!紫藤在流泪!"我们抬头,发现水珠正顺着花瓣滚落,在暮色里闪着细碎的光。
秋之信笺
深秋的紫藤架是幅未完成的油画。金红的叶片铺满青石板,值日生小林总要多扫三次,他说落叶沙沙响的声音像时光在翻页。我们偷偷把写满心事的草稿纸埋进落叶堆,有人画了未送出的漫画,有人抄了半首情诗,小芸甚至藏了颗牛奶糖,说等明年春天挖出来时,糖纸会开出花。
某个霜晨,紫藤架上结满细小的冰晶。我们呵着白气在廊下来回走,脚印在青石板上开出一朵朵白梅。阿杰突然从书包里掏出放大镜,说要在冰晶里找我们的影子。我们挤作一团,看阳光穿过冰棱,在石桌上投下斑斓的光斑,像谁把彩虹揉碎了撒在地上。
冬之絮雪
冬天的紫藤架褪成铅笔画,光秃秃的枝桠刺向灰白的天空。早读课前的半小时,总有人捧着保温杯在这里背英语单词,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,袅袅地缠住藤蔓。小林发明了"雪球背单词法"——把单词写在雪球上,砸中谁谁就接龙。有次他失手砸中了巡视的教导主任,我们憋着笑看主任抖落满身雪沫,最后竟也笑着加入游戏。
月考前的深夜,紫藤架下会亮起零星的台灯。小芸把数学卷子铺在石桌上,阿杰用冻红的手指在空气里画函数图像,小林突然变魔术似的掏出烤红薯,香气在寒风里飘出老远。我们分食着红薯,看彼此的哈气在月光里交织,像在编织一张温暖的网。
时光的褶皱
如今站在紫藤架下,看穿校服的少年们跑过,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,像要延伸到二十年前的某个黄昏。石桌上的刻痕又深了几分,"高考加油"的字迹旁,多了些歪扭的"考研必胜"。紫藤花年复一年地开落,而那些在花影里生长的时光,早已长成记忆里永不凋零的藤蔓。
风吹过空荡荡的廊架,我忽然听见小满的声音混在风里:"你看,紫藤又开了。"转身时,一片花瓣正巧落在肩头,像是谁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。